——“让孩子们留下一些尘封的记忆，让他们将来懂得去辛酸地回忆”





有的时候会有一个瞬间，心很低，低到贴着泥土，很静，静到仿佛自己都不存在了。然后，便倾听到万物的生长、呼吸。然后会觉得，自己是一棵草木，根须深深埋在地下，枝叶在空气中展开，皮肤的光泽就是花叶的光泽，一切是这样美好。

我便以为这瞬间是生命的恩赐，在突然之间，走进了一个鲜活的世界，仿佛来到世上的第一天——尽管生活中的时间匆匆流去。直到，翻开那个叫做Tippi的小女孩的书。仿佛翻开另一个世界的记忆，仿佛翻开人类的童年、自己的童年——在很久很久以前，还是神话和童话的世界，所有的生命都平等，花朵和树木的背后都有一个精灵，所有的小动物都是一个小孩子，和人一样，慢慢长大。在人与动物、动物与动物、动物与植物之间，除了生存竞争和杀戮之外，还有生命与生命之间的自由和平等。当人躺到大地上，他、她就会觉得自己处于不可思议的神秘生命世界的包围中，天空和大地，他、她自己。多么神奇。

乌龟，变色龙，豹子，鸵鸟，大象，猴子……这些元素在Tippi的自说自话里展开：她的变色龙朋友叫做莱昂，会把她的头发挠的痒痒的；她的大象哥哥阿布，小心翼翼的跟在她后面走路，因为它的大脚，步子稍稍大一点点就会伤到她的；狒孩儿和她交换奶瓶吃奶，一起成长，但有一次狒狒孩儿纠住了她的头发，疼得她大叫，不过她原谅狒狒朋友，因为它嫉妒她的美丽金发。……很难想象，人和动物能够这样和谐的相处。她说因为她能够和动物交流，用眼睛交流。于是，在Tippi来中国的时候，我们的主办者就把她放到豹子笼里，让她表演。由于她没有那样做，许多人就开始怀疑和失望，好像花了冤枉钱没有看到特有的驯兽特技。可是他们一直不知道的是，真正的交流只能发生在平等的灵魂中间——即使面对人，又有多少人这样看呢，更何谈人与动物？——你看她和小豹子那张照片中的两对眼睛！





真正的动物和植物都是有灵魂的——只要它们不被驯养，生长在大自然里。在读荣格的传记时，我看到这样一段话：上帝的灵魂在所有野性动物身上体现出来，虽然它们自己意识不到。…….还有植物，当观察那些生长的树木，会让人感动，你会觉得上帝的灵魂就在这些树木美好的姿态中。你会感到上帝的灵魂无处不在。就是这样。我相信这一点。每一朵花都从秘密中生长出来，当她感到温暖和喜悦，她就开放。每一朵花儿也有悲伤，她会预感到她的凋落与损伤，如果她将注定消亡，她就会努力的拼尽全部力气，散发出所有的所有的芬芳。仿佛为她自己生命的祭礼。而每一棵树木都是大地写上天空的诗。我曾看见过砍伐树木，当树枝被砍断，断口处一直有液体渗出来，从树干流下去，是它们的血液。虽然无言，但也许它们也很疼。所有的动物、植物和人都是大地的孩子，有多久多久，人们只是以为只有他自己才是大自然的孩子，其他的万物都是为了他而设置的。而当人失去了对最初最根本的美好事物的感受，他们就看不见他们自己慢慢变得丑陋了。他们看到所有的动物和植物都是低低在下的，再也没有能够映照自己的镜子。终于有一天，有一个孩子，和世界上的动物植物一起生长，生命和灵魂的奇迹在她身上展现出来，与周围的世界多么的一致和相通。多么美。

Tippi离开了非洲，回到法国，念书，长大。我不忍心说，10岁的孩子，从此就要异乡流浪，10岁的孩子，就要懂得别离和失去——曾经有多少快乐现在就有多少思念，曾经有多少自由现在就有多少孤独。但是书写一定是寂寞的。抛开别人眼中的商业和赚钱，我更相信小姑娘写出来是为了记得和回忆。《东邪西毒》中有一句台词：“我曾经听人说过，当你不能够再拥有的时候，你唯一可以做的就是令自己不要忘记。”她说：“回到法国后，我曾经试过跟麻雀、狗、鸽子、猫、牛或者马说话，但行不通。我不知道为什么，我想，那是因为非洲才是我的故乡，而不是法国吧。”她说：“所有我认识的女孩子都是家养的，只有我例外。我是野生的。我生活在非洲丛林，野生动物就像我家里人一样。”时光流逝，我不想设问，她日后回去还能和动物那样自在交流么？不必问，答案肯定是否定的。这就是别离，永不能回头。但，曾经在辽阔大地上生长，曾经受到辽阔天光的照耀，曾经与所有自在生灵嬉戏，从此，一切都不同。

 

那些过去了的时间。那些从白云流下来的时间，那些充满着露水和鸟啼的时间！

“广广的蓝天，映在绿水。
美丽的大地的孩子，宠爱你的是谁？
红红的玫瑰，总会枯萎。
可爱的春天的孩子，长大将会像谁？
黄黄的尘沙，来自轮回。
流浪的大地的孩子，遗忘你的是谁？
茫茫的眼珠，望穿秋水。
寂寞的父母的孩子，等待你的是谁？”





说明：题记选自罗大佑《摇篮曲》歌词，结尾选自罗大佑《大地的孩子》歌词。